高仿皮包市場的背後:其實都在“玩命”
急功近利在攪亂著整個社會,把人們加快速度地投擲進欲望、奢靡還有名利裏,而時尚圈正處在這場加速運動的前沿,每個人都在渴望著一夜成名。
米露(化名)怎麽也沒有想到,短短的3年時間,自己竟然就成了身家幾仟萬的富豪,而這一切,都來自於一個併不光彩的行業——高仿。
高仿是指根據仿制對象的原有外形、材質、功能所仿制出來的仿冒品。高仿作為一個術語常用在仿制生產技術壁壘較低的高端消費品上,比如仿制皮具、手袋、眼鏡等一些國際大牌奢侈品。
高仿不僅復制正品的外形等主要或全部要素,同時也會保留正品的品牌標識,所以說高仿商品實際上是高度仿真的假冒商品。
對於高仿,生活在大城市的人都不陌生,北京的秀水街,上海的七浦路,廣州的白雲市場等等,凡是我們能在廣告裏看到的奢侈品牌包,這些地方都能找到,唯一不同的是,這裏的價格只有正品的十分之一或者更低,而包的質量有些和正品不相上下,有些只是略差而已。
而米露就是在這樣的一個行業摸爬滾打,從一個實實在在的小屌絲變身富豪,曾經的同窗看到她,都不敢相信,那個高中時代的假小子,現在已經滿身真正的名牌。
米露自己是不背高仿包的。因為,她深知,如果自己背了高仿包,就是出賣了自己,而她,是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的。
蓬勃的市場
高仿包有市場,併且是一個很大的市場,併不難理解。
在很多年輕女人的眼裏,奢侈品都是有光環的,凡是擁有香奈兒、愛馬仕、LV等品牌包的女人,似乎都被貼上了標簽——“優雅的女人”,所以,渴望擁有的心理讓這些經濟能力有限的年輕姑娘對價格便宜,質量不差,樣子幾乎和正品一樣的高仿包心動不已。
正是在這些需求的推動下,高仿行業逐漸發展壯大。它的市場份額究竟有多大,只要看看滿大街的LV,相信大家就心裏有數了。
消費高仿包併不奇怪,但是高仿包是怎麽大量生產面世的,卻是一個神秘的問題。因為高仿本身是違法行為,依據中國司法解釋,制作高仿名牌就屬於生產假冒偽劣商品的範疇,同時還違反國家的商標法,侵犯他人知識產權,要處以行政處罰、民事賠償等,嚴重的將按照刑法進行處罰。
依照情節的輕重程度,罰款從20萬元起,刑拘2年到15年。目前,因為售賣高仿產品被判刑的案例屢見不鮮。
2014年4月,江蘇省高院官方微信上發佈了一起通過微信平臺銷售假冒註冊商標的商品案件,兩個年輕女孩因犯銷售假冒註冊商標的商品罪,均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4年,併處罰金人民幣20萬元。
而對高仿包,淘寶也是嚴厲打擊。但是,高仿併沒有因為這些打擊和處罰消失。相反,妳只要動動手指,在妳的朋友圈和淘寶上,依然能看到高仿包的痕跡。
米露告訴記者,其實微信和淘寶賣高仿的都是一些末端的代理商,真正的高手是不屑於這些平臺的。
以假亂真
其實,高仿包的生產併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麽神秘,凡是技藝好的師傅,模仿一個高仿包只需要一周不到的時間。
米露從最初的末端代理做到今天的高端代理,“每一步都是在追逐利益。”
米露的高仿生涯是因為“面子問題”而開始。
米露,小城市居民,小康家庭。為了理想,在北京租房,上班。2011年,“想賺錢都想瘋了。”只要是有賺錢的機會,不吃不喝都要沖上去。米露其實不虛榮,小時候的傳統教育讓她對生活還是容易知足的,“但是長期被妳的同事取笑沒有品位,心是會痛的。”所以,賺錢成了工作之余米露唯一思考的問題。
偶然的機會,在秀水淘到一款高仿的愛馬仕包,從此改變了米露的人生,“500元,真的只要500元。”雖然基本上沒有接觸過正品,但是這個高仿的愛馬仕包真的讓米露親眼見證了高仿的“面子”效應。
幾乎是一瞬間,“我就發展了十幾個買家,一個包我只賺50元,凈利潤差不多600元。當時我就想,要是每天都掙600元,哇,真的不敢想。”於是,米露跑到秀水,從那裏拿貨,做起了最低級的賣家,“那時候,大部分都是賣給朋友和熟人。”
賺了錢的米露為了能做得更大,她辭去工作,直接南下廣州,找到了那裏的代理商,這個代理商其實就是秀水的上家。一樣的拿貨賣貨,只是這個時候,米露已經不賣朋友了,她發展了自己的下家,以便宜的價格賣給他們,和零售相比,“賺錢快, 也輕鬆。”
漸漸地,隨著對行業的熟悉,米露有了自己的生產廠。“沒什麽神秘的,我買來真品的包,交給師傅,他們解剖,模仿。”中國人的智慧在這方面永遠不能被小瞧,“哪怕一個線頭,師傅也能模仿出來。”
大家對此就好奇了,那為什麽真品和仿品還能鑒別出來呢?
其實,“沒有誰能仿得一模一樣,尤其是手工的包,十個包十個樣,我們能保證的只是外錶雷同,LOGO一樣,沒有人會真的去追究妳背的包是真的還是假的。”
但是,高仿最難做到的其實是材料完全一樣,金屬扣完全一樣,LOGO完全一樣。畢竟,大牌的誕生本身就是一個奢華的過程,如果能那麽輕易被模仿的一模一樣,這些大牌也就該關門歇業了。
米露告訴記者,高仿品分四類:
A貨:包的主體部分為一般等級的國產專用皮,提手及包邊部分雖為真皮,但不是高等級的皮質,內部用料不保證與真品用料一致(包括豬皮、專用佈、絨佈等),五金配件也是國產的(如拉鏈等),做工還行。廠家生產目前主要銷往國內和非洲。A貨的價格一般不會超過400元,錢包100左右居多。
超A貨:包的主體部分為進口專用皮,提手及包邊部分為高檔變色真皮,氧化變色所需時間較短,內部用料與真品用料一致(包括上等牛皮、專用佈、絨佈等);五金配件質量等級優良,做工優良;有序列號,防偽線,防塵袋,英文吊牌,說明書,出生卡。比較適合送禮或要求較高者自用。目前已經通過網絡銷往美國、加拿大、德國。國內市場價位在600~1500左右。
B貨:從皮質到手工都很一般,大多賣給學生妹,但是和普通的皮包比起來,還是精致很多。
1:1:包的所用材質與正品材質99%接近,基本上都是歐洲和日本進口,比較貴,也最接近正品,正品有什麽它就有什麽,正品沒什麽它肯定不會有。一般供內地的貨很少,主要銷往歐美、港臺,市場上較少有現貨,價格上仟是起步價。有一些被拿來當正品賣,基本上看不出高仿的痕跡。
在中國市場上最受白領歡迎的是A貨和超A貨,其實,這兩種貨在國外也是非常走俏。
消息稱,2010年到2011年,英國高仿市場增長了60%,每年收入近30億英鎊(約合人民幣315億元),其中,大部分高仿來自中國。據調查,過半的英國受訪者承認購買過高仿包,而她們之中有1/5的人年收入超過5萬英鎊(約合52萬元人民幣)。
他們併不認為拿著高仿的包走在大街上會掉價,關鍵是,高仿的工藝真的已經可以以假亂真了。
細節之別
但是,我們必須看到,如果不是1:1的貨,正品和高仿還是有區別的。米露已經說過,材質、LOGO、甚至是手工,併不能模仿得那麽深入,因為越是仿真,成本越高,而且正品的配色和材質,有一些真的是仿不出來的。
比方說,LV的包,即使是內襯的走線都非常工整和細密,高仿為了節約成本,這種走線是不會走的。還有皮質,好的皮質有一個氧化的過程,正品因為是上等的皮,氧化的時間短,顏色漂亮,高仿的包有一些染色處理得不好,氧化之後,顏色會變得很奇怪。
於是,為了追求低成本和最高的仿真度,高仿開始從大家以為的小作坊和黑工廠,轉移到正規的大廠生產,大廠接高仿的單,是在“玩命”。可是我們看到了,市場的需求這麽大,小作坊生產,產量是無法保證的,成本也會很高。
那麽,大廠生產高仿包是如何規避檢查的?
其實,包的樣式是沒有嚴格監管的,所以,這些高仿的生產者就去大廠生產包,而LOGO的制作,都是在小工廠完成,依照中國的法律規定,只有最後這個將包拼成高仿的人才構成犯罪,所以,大廠生產包是完全合規的。
據米露介紹,最後拼包的廠家都藏得很深,一般是很難查到的,即使查到了,地方保護主義濃烈的話,罰款以示警告,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所以,我們看到高仿包有源源不斷的貨源供應,而且質量基本上都有保證,這都是大廠助力的結果。
沒有底線
但是,我們必須看清一個事實,那就是,高仿包,生產商其實併沒有賺到錢,錢最後都是被代理商給賺走了。
“工廠由於大批量出貨,利潤在50%以上,與零售商相比賺的只是零頭。零售商把貨物批發出去利潤在200%以上,如果自己銷售,則‘想定什麽價就定什麽價,想賣多少就賣多少’。”
如今,隨著海外代購的興起,高仿包的利潤更是讓人咂舌,就連超A貨也能賣出1:1的價格。這其中,有很多故事,米露說:“有時候,我都看不下去了,對奢侈品缺乏認知的人們啊,真的是花錢不心疼。”
“首先簡單說說妳最常聽到的一些字眼:原單、尾單、某某代工廠貨、工匠貨、老鼠倉、貼牌貨、原廠庫存,摸著良心告訴妳,一線品牌這些統統都沒有。”
實際上,品牌包的生產是有嚴格規定的,一線奢侈品牌代工廠國內很少有,即便有,那也是“給十條拉鏈生產十個包包”的嚴格管理代工廠,什麽尾單、庫存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曾有消息報道,代工廠的老闆因為弄丟了LV的一些配件,結果賠償的價格遠遠超過了這筆生意帶來的利潤,所以,如果妳以便宜的價格買到了尾單或者是貼牌貨,“恭喜妳,妳被騙了。”
海外代購,讓大家相信的其實是產品的包裝、生產簽、發票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但這些東西是很容易就能得到。“這些東西都不用高仿,有現成的。”
米露說,“代購商”要把國內貨“包裝”成洋貨,手段很多。
現在很多海外代購和國外物流公司合作,由物流公司提供國際物流單號,單號由電腦隨機產生,購買者只需要付少許費用。實際上這些代購物品是直接從國內發的貨,購物小票是偽造的。有的代購商家還會從國外往國內郵寄空紙箱,目的是為了獲得紙箱上的國外郵戳。”
而且,為了方便發展二級代理,一般一級代理商在工廠拿到貨以後,會找人專門從奢侈品店裏購買檢驗證書,或者是從買真貨的人手中以三四百塊錢的價格回收商品的貨物檢驗證書,放到自己的產品中,這樣妳就會看到很多高仿貨其實都具有真的檢驗證書。
為了自證清白,“支持專櫃驗貨”更加讓消費者篤定買的是真貨。“實際上,大多數的專櫃不支持驗貨,所以消費者是拿不到假貨證明的。”
如此以來,代理商的利潤空間就被空前放大。米露坦誠,如果要自己做到全套的高仿,她的利潤都超過100%,甚至高達200%。
所以,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麽短短三年時間,米露成了身家仟萬的富豪。
奢侈品之殤
那麽,就有很多人問了,高仿可以賣得那麽便宜,為什麽正品就那麽貴?
我們知道,名牌包的價格構成,很大一部分來自設計與廣告投入。設計師是品牌的生命與靈魂,如果沒有Prada第三代傳人Miuccia Prada小姐的設計天賦,又怎麽會有後來拯救了走嚮黃昏的家族生意的Miu Miu副線品牌的誕生?
沒有頂級設計師為各種包包註入生命力,再多的高檔皮料都是枉然,自然這部分費用價值不菲。有了好的設計好的產品,推嚮市場需要靠廣告靠明星靠傳媒傳播。
頂尖的設計師必須搭配頂尖的模特,所以,當我們對大牌包耳熟能詳的時候,奢侈品牌花的錢恐怕是一個普通人很難想象的。這些大牌的努力,其實在高仿的沖擊下,等於都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而高仿只需要計算好自己的成本、材料、人工,真的是把錢花在了刀刃上,所以價格才會有吸引力,品質又不差。
根據中國奢侈品市場研究機構財富品質研究院發佈的《中國奢侈品報告》,2012年內地消費者在海外購買740億美元的奢侈品,遠高於他們在2011年花費的500億美元。該報告同時稱,大量假貨已經讓奢侈品完全大眾化,對消費者的吸引力降低。
在英國,受到高仿包的沖擊,愛馬仕、香奈兒、LV和巴寶莉這些長期受到模仿的奢侈品公司紛紛反擊。2013年9月,英國知識產權犯罪部門成立。去年3月,在英國利物浦便查收了一批高仿包併逮捕了兩名男子。
急功近利在攪亂著整個社會,把人們加快速度地投擲進欲望、奢靡還有名利裏,而時尚圈正處在這場加速運動的前沿,每個人都在渴望著一夜成名。這樣我們就不難理解秀場裏為何會有昂貴的高級定制。
但是,大牌面對高仿也是很無奈的,舉證難、維權難,讓這些優秀的品牌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
老闆告訴記者,如今,她已經退出了這個圈子,“該賺得錢都已經賺到了,風險這麽高,我不願意再冒險。”想起曾經怕被查的難眠夜晚,米露說,“這樣的人生太糟糕,有錢也很糟。”其實,她身邊的很多朋友也在漸漸淡出這個圈子,因為賣高仿的人太多了,錢已經不那麽好掙了,只有老朋友還在繼續原單市場。
如果不是一級代理二級代理的激烈競爭讓這個市場頂風作案的人越來越多,工廠老闆說:“憑直覺,我覺得這個行業要發生變革了,只是,什麽時候來,我們都不清楚。”